六年前萬青發表的首張專輯,至今依然能炸裂我們的每一根毛孔

(一)

馬小也在我耳邊大喊:在小號響起的那一瞬間,我全身的毛孔都要炸啦。

(二)

2016年11月12日,廣州。

春浪音樂節正在上演,這不知道是萬能青年旅店今年的第幾次音樂節,董亞千喃喃自語地唱着,觀衆們的熱情似乎永遠比他更高漲。

6年前的這一天,2010年的11月12日,專輯《萬能青年旅店》發表,從此,這支從石家莊孤零零冒出來的樂隊就變成了很多人的精神圖騰。說不清原因,說不清目的,我們曾經僞裝着生活了那麼多年,卻被他們用簡簡單單的幾句詞揭掉了蒙罩在靈魂上所有的遮羞布。

所以,在每個現場,所有人都會集體高歌: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廈崩塌。六年前萬青發表的首張專輯,至今依然能炸裂我們的每一根毛孔

(三)

馬小也比我要幸福,她還沒有聽過100遍《秦皇島》,就已經去了現場,看到萬能青年旅店。

馬小也喜歡唱歌,她第一次聽《秦皇島》,是我給她看的萬能青年旅店在北京星光的現場,董亞千彈着吉他,一個女孩在唱這首歌;馬小也緊緊盯着屏幕,她羨慕那個姑娘,也愛上這首歌。

2016年10月6日,上海世博公園,簡單生活音樂節,傍晚。

我跟馬小也站在舞臺的側邊,燈光照射下,綿綿的細雨加上陣風,卷出一團迷濛的水霧,我們的眼鏡上都是霧氣和水珠。

萬青之前,是草東沒有派對樂隊,中間要間隔一個小時,在草東的音樂停止的時候,人流不是離開,而是越來越多地涌向這裏;下着雨,雨忽大忽小,所有人都站着,眺望着那個舞臺,直到第一個音符響起,直到沒有開場白的董亞千唱出第一句歌詞。

我後來在每次萬青要去參加新的音樂節之前,都會去微博上搜他們的名字,每一次都能看到有新的吶喊,他們在說:我好想去現場看一次萬能青年旅店。

我說,馬小也,你比我幸福多了。 六年前萬青發表的首張專輯,至今依然能炸裂我們的每一根毛孔

(四)

第一次知道萬能青年旅店的時候,是在1999年,那一年我高三,不願學習,沉溺於搖滾,每月省零花錢,買《通俗歌曲》。

我看到過一期雜誌裏那個介紹各地新樂隊的欄目,每支默默無聞的樂隊都不在北京,只有豆腐塊大小的版面,那時的他們還不叫萬青,叫the nico;那時的他們剛剛過了十八歲生日,還在迷戀Blind Melon,被人拿來與花兒樂隊相提並論。

我跟董亞千同一年出生,那時候也想有一個自己的樂隊,出於對同齡人的羨慕和嫉妒,我對the nico這個名字有了深刻的印象。

後來,當我迷戀上《秦皇島》、一個晚上循環幾十遍的時候,我總覺得這幾個人似曾相識,尤其是貝斯手姬賡的名字,肯定在哪裏見過。那個晚上,我翻出來箱子底下所有的《通俗歌曲》,一期期地尋找,終於翻到了那個豆腐塊,the nico的介紹,那個時候的董二千,只有18歲。

那個時候的我,也只有18歲。 六年前萬青發表的首張專輯,至今依然能炸裂我們的每一根毛孔

(五)

老高開車拉着我回家時,遇上堵車。他說,我最近在聽這個,反反覆覆,說着,他扭大了車載音響的聲音,裏面在唱:

站在能分割世界的橋,

還是看不清,

在那些時刻,

遮蔽我們黑暗的心,

究竟是什麼……

我們都沒有說話,安靜地聽完了整首歌,在《殺死那個石家莊人》響起時,我說,這不是我之前讓你聽的歌麼?老高說,對,開始沒太在意,但是越聽越有感覺。

我們又不再說話,車一直沒動,音樂反覆,都是那一張唱片,《萬能青年旅店》。

六年前萬青發表的首張專輯,至今依然能炸裂我們的每一根毛孔

我認識老高的那一年,the nico改變了他們的名字,改叫萬能青年旅店。

我跟着老高一起彈琴,一起寫歌,他寫曲,我寫詞,就像董亞千與姬賡。老高曾經很高產,一個月能寫好幾首,他興奮地給我打過電話,告訴我他上班時突然想到一個旋律,怕忘了,於是整整唱了一天。

那些日子,我在雜誌社當娛樂記者,藉着工作便利,我不斷地把老高寫的歌推薦給音樂公司、唱片公司;跟我和老高一起玩音樂的,還有一些人,有的學了很多年吉他,有的不斷在寫歌,有的樂隊已經組了好幾年。

但是很難,很難,我們身處青島,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音樂沙漠,這裏走出去很多音樂人,想要在音樂上玩出點名堂,似乎一定要走出去;不然,就會像我跟老高身邊這些玩音樂的人一樣,一個個被流沙慢慢吞噬。

我們曾經都是長髮青年,然後他們一個個不聲不響地剪掉頭髮,拿起名片,找到工作,手上的繭子慢慢地沒了。有時候在路上偶遇,互相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高曾經問我,生活的壓力和生命的尊嚴,哪一個更重要?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六年前萬青發表的首張專輯,至今依然能炸裂我們的每一根毛孔

(六)

2006年,萬能青年旅店的單曲《不萬能的喜劇》在網絡上發佈,他們變成國內獨立搖滾界的閃亮新星;2006年,老高結了婚,我也不在彈琴,改行當了作家。從此我們向着兩條不同的路越來越遠,他們變成搖滾明星,我們變成越來越普通的凡人。

我已經記不清自己第一次聽到《秦皇島》是在哪一天,只記得,在小號響起的那一瞬間,我身上的毛孔都要炸了。

那之後,我搜了很多萬能青年旅店的東西,有簡單的訪談,有不同人寫的感悟,有各種搖滾圈評論者的見解,很多人都會提到同樣一個話題,在石家莊這個地方,爲什麼會突然出現這樣一支樂隊?

沒有人有答案。他們就像曾經的唐朝,就像曾經的中國搖滾,在一片貧瘠的土地上橫空出世。

不知道他們在無人問津之前的那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我深深地體會過那種感覺,在一個城市,即使有幾個玩音樂的朋友,跟他們談理想、談夢,都可能是一種奢侈;你寫了一首歌,即使再好聽,也不知道它究竟有怎樣的價值;你拿着琴每天死磕,感覺就像用沙子去堆砌一座城堡,無論搭建得多麼富麗堂皇,也抵不過一陣風。

(七) 

董二千是個憂鬱的偏執狂,姬賡是個敏銳的詩人,他們創造了一張唱片,並且沒有被淹沒到口水和噪音之中。比起他們,很多生活在音樂沙漠城市裏的人,不是缺少了才華,就是缺少了執着,或者是勇氣。我們唯一不缺的,是運氣。

每個人身邊都有無數的機會,只是我們根本看不見。

就像在11月11日,馬雲讓淘寶變成奇蹟;11月12日,萬能青年旅店讓他們變成這個時代獨一無二的歌者。

而我們很多人,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上班、下班,在喝多了之後,會跟別人說,我曾經彈過吉他,彈了很多年。

有一天,我曾在青島的路邊遇到過很多年前一起彈琴的朋友,他說,你知道嗎?毛川(逃跑計劃樂隊主唱)去北京了,變成搖滾明星了,當年我還經常跟他一起彈琴來着。六年前萬青發表的首張專輯,至今依然能炸裂我們的每一根毛孔

攝影師:Hasong

(八)

2016年10月6日,上海。

在演唱完一首歌之後,萬能青年旅店的音樂沒有停,他們在習慣性地製造噪音,時間很長;們一直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就像這些年,即使網絡再發達,他們也沒有着急出第二張唱片,沒有宣傳,很少採訪,像一羣隱匿的遊俠,只在音樂節和各種演出中唱那些歌,反反覆覆。

雨下得越來越大,所有人都溼了,有些冷,手腳都開始變得冰涼。

有人輕輕唱了一句:

傍晚六點下班,換掉藥廠的衣裳……

引來一點鬨笑。

之後,所有人又沉默在董亞千和他的夥伴們製造的噪音裏,我們都在期待着,也都知道會發生什麼。直到小號的聲音在空中炸響,那一刻,馬小也緊緊握住我的手,她喊着:

我身上的毛孔全部炸開啦。


作者:夜先生 

via:http://www.jammyfm.com/10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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