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聽了羅大佑還是孫燕姿?

▲羅大佑“童年”視頻號演唱會預約海報。



5月27日,羅大佑首場視頻號線上演唱會上線,這個夏夜同時舉行的還有一場在線演唱會,來自孫燕姿。據數據統計,羅大佑線上演唱會總觀看人數截至目前達3265.8萬人,孫燕姿在線演唱會直播,觀看人數破2.4億人次。



演唱會開始前,社交媒體上展開了熱烈的討論,“今天你看羅大佑還是孫燕姿?”不管你選擇看誰,這兩場演唱會收納的都是大衆記憶,只是羅大佑的歌,能聊的遠不止記憶。


從提前公佈的歌單中能看到,這場名爲“童年”的在線演唱會選曲包含《童年》《夢》《未來的主人翁》《你的樣子》《戀曲1990》《光陰的故事》等經典歌曲,這是許多歌迷心中“只要有一句歌詞,就會自動播放旋律和記憶”的歌。但羅大佑的歌之所以一直被吟唱,是因爲那些旋律和歌詞裏,不僅封存着幾代人的記憶,更可貴的是,它們探尋着對生命、社會議題的答案。


無論是“音樂教父”或是“中國的鮑勃·迪倫”這樣的稱謂,始終都只是一個管中窺豹的側影。畢竟羅大佑還是中國第一個搖滾明星、一個電影配樂大師以及一個能和劉文正比肩的青少年偶像……但若真要對羅大佑一言以蔽之,那個詞恐怕應該是“知識分子”。



▲羅大佑2019年6月在北京舉辦“當年離家的年輕人2.0-青春無悔追夢版”巡演。彭子洋 攝


系統瞭解羅大佑的歌曲,逃不開那幾張經典的錄音室專輯。



▲製圖/新京報倪萍 


2022年3月,羅大佑迴歸“純歌手”身份,與團隊一起完成了一張名叫《安可曲》的專輯。這張專輯集合了來自臺北、北京、紐約、倫敦等84位音樂人深入人心的流行歌曲,用一年時間,羅大佑重新演繹、製作了11首“祝福”音樂,這些音樂中,羅大佑與原唱者、原作者完成了對話。對話、思考,似乎是羅大佑一直喜歡的狀態。



與出身基層瓦斯行的後輩李宗盛不同,羅大佑1954年誕生於一個不那麼接地氣的醫生世家。5歲就享受着“被迫學鋼琴”這種中產家庭的孩子才能享受的甜蜜煩惱。在選擇辭職從事音樂之前,他拿到了自己在醫藥大學的學歷,並已經獲得了一份醫生的工作。


音樂對於羅大佑來說絕不是無奈之下的謀生手段,而是完全基於自由意志而做出的人生選擇。他以斷絕父子關係相逼,令父親接受了自己的選擇,而個人與家庭的關係,也從此成爲了羅大佑作品中的重要基因。


幸運的是,辭職後的羅大佑遇到了草創之初的滾石,在他這個形象唱功都很一般卻獨具創作才華的歌手身上下足了賭注。


1982年,羅大佑以近似鮑勃·迪倫的扮相,推出了改變了整個華語音樂歷史進程的《之乎者也》——民歌時代的小情小調、詩和遠方,被《鹿港小鎮》中怒濤般的失真吉他砸了個粉碎。這張融合了搖滾、雷鬼、爵士和民謠的專輯,最終位列華語百大唱片之首。


而比音樂類型的豐富更重要的是,羅大佑用一個知識分子的視角觀察世界,將流行音樂的關注點從民歌時代的縹緲幻境中拉回到了這個嘈雜真實的社會中來。



▲鮑勃·迪倫在《之乎者也》時代的造型。從東方到西方,我們能從那時候的羅大佑身上看到與他的共性。


這種現實主義和批判調性在羅大佑的二專《未來的主人翁》中達到了巔峯。他在這一時期的作詞中幾乎達到了和鮑勃·迪倫一樣的思想高度。《現象七十二變》中那句“彩色的電視變得更加花哨,能辨別黑白的人越來越少”即使放在今天,依然精準鋒利。



與作品的高度相對的,是羅大佑爆棚的人氣。侯孝賢電影《風櫃來的人》中庹宗華和鈕承澤伴着《鹿港小鎮》瘋狂起舞的畫面,正是那個時代年輕人的真實寫照。


當然,許多人在總結羅大佑,尤其是將他和華語樂壇其他創作者進行比對時,往往誇大了他着眼現實、宏大敘事的一面,而忽略了他對於人類情感同樣有着深入的挖掘。


1984年的三專《家》就是一張非常內斂的作品。也不乏“砍去我那萬能的雙手給我一對翅膀,這樣的事情到底我想不想?”這樣引人探索自我的詞作。只是《家》最終被前兩張專輯的光芒掩蓋,也並不太被習慣了搖滾羅大佑的歌迷所接受。


在《家》之後,羅大佑選擇離開華語歌壇遠走紐約,他也承認三年三張專輯已經榨乾了他的靈感:“我總不能告訴你們我的腦袋裏還是裝滿了音符。”


這就是羅大佑。知識分子的清高註定他不會因爲市場的喜愛而去固化自己風格,或是勉強自己繼續創作。


1987年回到香港定居後,他在音樂工廠時期的作品也展現出了執拗而複雜的心態。以一個藝人而言,沒有人能理解《皇后大道東》和《東方之珠》這兩首彼此有些矛盾的作品爲什麼會是出自同一個人,但一個知識分子的糾結,似乎又能順理成章地解釋這一切。


嚴格說來,作爲一個藝人的羅大佑從1985年之後就結束了,此後的他只是在用自己的音樂技能寫着一篇又一篇對於這個世界的觀察報告。1994年之後,羅大佑只推出過兩張新專輯,銷量都算不得好。而商業上最大的一次回溫則要仰賴於縱貫線的神來一筆。


但這也是羅大佑自己所認可的,作爲一個闖入了音樂工業的知識分子,他的創作純粹是爲了自我的表達,現實的揭露和理念的伸張。當這些表達切合了市場的需要,那麼他就走紅,如果沒有,那麼他也甘之如飴地歸於沉寂。


羅大佑是幸運的。他的表達曾有那麼多次擊中了我們。而我們也是幸運的,因爲我們聽得懂羅大佑,就會知道我們還沒有變得麻木和毫不在乎。


當年離家的年輕人已經不再年輕,那些與家庭的裂縫早已消除,但即使回了家,一個知識分子對世界的感知、思考和表達,卻依然會釋放出穿越時間的光彩。


▲羅大佑,2019年。彭子洋 攝


從1982年發行《之乎者也》到2022年推出的《安可曲》,不管是作爲“歌手”的羅大佑,還是創作者“羅大佑”,他的音樂不僅對華語歌壇影響深遠,同時也滋養過許許多多的後輩音樂創作人。


2019年,新京報曾特邀九組(十一位)音樂行業臺前幕後的從業者,請他們分享心底最愛的羅大佑歌曲,並在文字間與羅大佑本人完成對於音樂、創作、生命、社會等不同議題的探討和交流。



最愛:其實羅大佑老師的很多歌都喜歡,最喜歡《你的樣子》,因爲歌詞裏有一句“孤獨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寵”,這句話很打動我。


提問:如何源源不斷地保持創作力?



羅大佑:其實不是那麼容易。在音樂界,有人唱歌有人彈琴,有人制作有人編曲,而詞曲創作最困難的一點是你必須要面對“原創性”,這是沒有辦法速成的。人當然可以抄襲自己,可以同樣的東西重複好幾次,但是過一段時間之後,觀衆就會發現這件事。一首歌能夠感動到人,其中一部分便源自歌曲本身的原創力,而所有的原創力都來自於作者生命和生活經驗的累積,他走過的路,呼吸過的空氣,見過的人,接觸到的文化,所以要不斷地有好奇心,不斷地去生活,不斷地去不同的地方跟不同的人相處,得到不同的經驗,這是創作中很重要的東西,希望能夠給年輕人一些參考。


最愛:《鄉愁四韻》。剛好客串過一個電影角色翻唱這首老歌,自己唱過,感到歌裏不僅是思念愁苦,還有家國情懷的中國式厚重底色,相得益彰,圓滿的表達。


提問:你是否有關注大陸的年輕音樂人或樂隊?喜歡他們的哪首歌?


羅大佑:有,比如趙雷的《成都》,趙照的《當你老了》,都是非常好的作品。這些作品除了旋律非常耐聽以外,內容也很不俗,這一點非常重要。很多大陸的朋友都在往原創的方向走,這是非常可喜的一件事,像郭頂等也都是非常優秀的創作人。我相信一個好的詞曲作家的寫作特質,經過五年、十年之後慢慢會變成一種人格特質,隨着年紀的增長,這種創作力也會更加彰顯。


最愛:《亞細亞的孤兒》。我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聽到《未來的主人翁》這張專輯時的震撼和感動。軍鼓、嗩吶和童聲合唱,讓我想起電影《悲情城市》裏風雨飄搖的九份,綿延,開闊。悲壯又沉重的情緒,被歌聲溫柔揉碎,飄散在海風裏。


提問:音樂是時間的藝術,但在你的音樂中總是聽得到地理空間的交錯。去過那麼多城市生活,再回來臺北,你最喜歡哪個城市?還想去哪個城市?


羅大佑:我去過的地方其實都很喜歡,從臺北搬到宜蘭,再到高雄、臺中,後來去了紐約、洛杉磯、新奧爾良,也住過上海和北京,我甚至也很喜歡昆明,昆明是一個很好的地方。至於一直想去還沒有去過的城市,反而是荷蘭的首都阿姆斯特丹。往歐洲跑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去固定的幾個城市,北歐比較沒有去過。都市是人類聚集的地方,我們好奇爲什麼這個都市會變成這個樣子,需要了解的其實是人的特質。


最愛:《鄉愁四韻》、《滾滾紅塵》、《愛的箴言》都是比較偏愛的作品,實在很難選出一首最愛,最近聽得比較多的作品是《告別的年代》,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大概只是這段時間的狀態與這首歌產生了共情。


提問:你之前提到你們那一代創作者思考是用力的,也提到創作會被社會力所幹預。作爲一個年輕的創作者,我很好奇,你認爲這個時代的音樂人,更應該通過創作表達和實現個體價值,還是也值得創作出某種與時代產生對話,記錄時代的作品?“記錄”應該是以什麼樣的形式來展現?那個當年離家的年輕人,是如何想象未來的?


羅大佑:首先,我覺得通過作品來表達和實現個體的價值,與反映時代的某種對話,並不完全對立,因爲個人價值其實也是羣體成長中會出現的一種經驗,個人累積到一定程度後就會有羣體的出現。比如《童年》這首歌表達了一個小朋友對世界的觀感,但它也體現着一羣小朋友對世界的觀感。而這種對話和記錄應該以什麼樣的形式來展現?假如說歌曲的話,我相信什麼形式都有,比如編曲,可以用一把電吉他、木吉他、一個管絃樂隊或者一個四重奏,它們都可以抒發對生命和人的感受。我是一個什麼音樂都聽的人,而在聽音樂的過程中,對生命有感動力是最重要的。一個人是否有創作力,其實很大程度也取決於能不能被好的作品感動,能不能找到那種美感的本質出來,所以要不斷嘗試聽好的作品。


離家的時候我沒有想象任何未來,因爲對我們那代年輕人來講,在上世紀80年代初,我們並不知道未來什麼樣,這很可貴,因爲藝術的特質就是即使你在一個荒島裏,在與世隔絕的時代,人們都可以通過藝術找到一條活路,作品的本質就是可以提供給人另一種生命經驗的思考,所以一部好的電影、一本好的小說或是一首好聽的歌,如果可以感動到你的話,就可以帶領你走向一個美好的未來。


最愛:我最喜歡《愛的箴言》。這首歌裏滿滿的憂傷,卻在爲愛失去自己之時,體悟到愛之存在,極美。


提問:請問大佑哥,創作的習慣是否跟着人生階段而改變?


羅大佑:當然會,創作習慣和節奏是會隨着不同的階段而做出調整,因爲你觀察、聽、閱讀到的東西都會不一樣,你接觸的人也會不一樣,熟悉的樂器、彈奏的技巧也會慢慢改變,這些因素都會使創作方式發生變化。再加上每個時代的工具不一樣,比如智能手機裏面有很多不同的軟件可以用——字典、節拍器、調音器,你也可以從智能手機裏聽到各種不同的爵士、民謠、古典音樂,這些都有可能改變我們的創作習慣。我們自己的起居模式和這些工具要找到一種好的配合,幾點鐘起牀,幾點鐘寫歌,在什麼情況下寫歌,其實很重要。





(秦昊)最愛:很難排出一個“最”,每個階段都有羅大佑的歌陪伴,最近比較有感觸的是《你的樣子》。羅大佑的歌詞高級之處在於,他是一種詩化的語言,介於模糊和清晰之間,似是而非。年少時聽《你的樣子》只是覺得詞很講究,或者說滿足了年輕人“滄桑”的需求。等自己不再年少,卻突然發現,自己試圖忽略的迷茫與脆弱完全被這首歌的每一句歌詞言中,這樣的衝擊感和被理解感,讓我那一刻覺得音樂太偉大了。


(張小厚)最愛:我喜歡《鄉愁四韻》,這首歌的旋律與木吉他的搭配,讓余光中先生的這首詩作中對故土的依戀更加深沉。這首歌的曲調更是瀰漫在秋海棠那一灣小小的海峽中央。


提問:當時寫《鄉愁四韻》這首歌是因爲什麼事件的啓發?你的才華會迫使你懷揣着“使命感”來工作和生活嗎?


羅大佑:《鄉愁四韻》是余光中先生寫的一首詩,應該是放在了1974年出版的詩集《白玉苦瓜》裏面。我記得我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先聽到了楊弦把這首詩譜成的一首民歌,之後纔去翻的詩集。因爲歌跟詩的節奏感都非常好,我就想用木吉他把它譜出來。其實在我們上一代人中,鄉愁是一個很重要的集體回憶,也是一個重要的歷史印記,所以1975年我就把這首歌譜出了曲子,直到六七年後,我發行《之乎者也》的時候才把它放在裏面。


至於才華與使命感,我覺得是“使命感”促使着人去擁有更多的才華。也許是因爲我學醫出身,我看待生命可能會更嚴肅一些,因爲當你知道生命會因爲癌症、貧血、過度肥胖而死的時候,你對生命的對待會更全面一些,我想我的這種使命感,跟生命的堅強和脆弱有關。



(黃少峯)最愛::《戀曲1980》。其實很多歌我都喜歡。選一首的話,我會唱起來“你曾經對我說,你永遠愛着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喜歡的原因就是因爲沒有原因,太直接太美好了。


提問:敬愛的羅大佑先生,你見到了那個未來的主人翁嗎?


羅大佑:你的意思是說,我看到我自己那個未來的主人翁嗎?這很有趣,因爲當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的年紀已經比較大了。我們年輕的時候總是對未來有一種想象,而當你真正找到未來的自己時,已經不是那麼年輕了。


(曾宇)最愛:《皇后大道東》,這是我小時候聽過的覺得特別時髦的歌,長大之後才明白歌詞的含義。


提問:你怎麼看待2000 年後的華語流行音樂?


羅大佑:很樂觀,網絡世界越來越開闊,傳播着很多藝術的資料,透過這些藝術形態的溝通,2000 年以後的華語流行音樂被大量地創作出來。過去五年、十年來,華語流行音樂創作人和作品越來越多。


最愛:我喜歡羅大佑幾乎所有的作品,最偏愛的是《上海之夜》這首歌,創作扣題地運用了頗具海派時代曲風格的結構和旋律,讓人想起陳歌辛、嚴折西的經典作品,同時又非常具有個人風格,歌詞的意韻也勝過時代曲作品太多。很佩服這首歌裏形式與內容把握的平衡能力。


提問:你最喜歡哪個年代的華語流行音樂?


羅大佑:很多人都喜歡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滾石、飛碟的流行音樂,但我經歷過那個年代,所以不太想提。我比較喜歡從早期上海時期一直到60年代中左右發行的中文流行歌曲。因爲它們把握住了流行歌曲最單純的模式,《永遠的微笑》、《綠島小夜曲》……那個時代因爲戰亂人心充滿流離、彷徨,而在這些音樂裏,人們可以求得最簡單最直接的慰藉,這種力量很重要。


最愛:《未來的主人翁》。曾經有人說,一首“搖滾樂”可以改變世界,那羅大佑的《未來的主人翁》,就是那一首搖滾樂!這首歌的旋律非常有張力,每一個音符中都充分表達了對世界的思考和吶喊。這首歌的歌詞,能反映羅大佑除了是音樂的思想家外,也是音樂的先知,例如提到的“我們不要一個被科學遊戲污染的天空,我們不要被你們發明變成電腦兒童”,正好預言了網絡如何影響人類。看看我們現在的小孩、大人,手邊都一部手機、平板電腦,我們都變成了歌詞中預言的“電腦兒童”。


提問:接下來,除繼續做音樂之外,還有其他的計劃嗎?


羅大佑:我想把他們的小朋友組成一個兒童合唱團,然後寫一些兒歌,使我們下一代的音樂環境變得更單純、更快樂、更美好。因爲在寫《未來的主人翁》這樣的歌之後,我們似乎也莫名其妙地慢慢變成污染這個世界的主人翁了,看起來每一代都會虧欠他們的下一代,那怎麼樣再用我們心中比較單純的力量去藝術創作,使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點呢?那就是讓孩子們有比較好的歌可以唱,使他們對人的本質產生更美好的追求,這也變成了我們這一代虧欠下一代的責任所在。


編輯 田偲妮 內容整理自《新京報》以往報道:2019年 《專訪羅大佑》 作者/自行車飛奔(樂評人)、 楊暢


值班編輯 古麗


轉自:https://mp.weixin.qq.com/s/jbgMC-oOv5f0yNnW6shHuA


收藏

我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