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蓬專欄 · 陳昇臺北跨年演出二十週年記

去年某次應邀參加陳昇的大酒局,喝到情濃處,大家開始聊音樂了,在座的還有陳昇“新寶島樂隊”的音樂家們。一幫搞音樂的喝着酒說音樂,早晚要打起來的。陳昇首先發難,說:“周雲蓬你那不叫音樂,只是意識形態罷了。”這下說到我痛處了,我心想,您還來真格的,我調動所有辯論潛質,藉着酒勁大舉反攻,那真是手上杯杯見底,嘴上句句不饒人。


第二日酒醒,深悔自己不長進,咋還像年輕時一樣,喝多了就找茬辯論過嘴癮。助理跟我描述,喝到最後,您站起來拍桌子大吼:你也寫不出中國孩子那樣的歌!然後拂袖而去。我想,這下子把升哥得罪了。

其實,升哥是個喝酒不記仇的大方人,回到大陸後我收到陳昇經紀人的正式邀請,邀請我跟小河參加升哥的第二十個臺北跨年演出。我感到很榮幸,甚至很光榮。

到了臺北,升哥不容分說直接拉我們去綠島。我們先到臺東,海上正刮颱風,幸好還有船開往綠島。上船後,方覺不妙,船開得搖晃起伏跟過山車似的。升哥開始正襟危坐,閉目養神,一會兒,受不了了,拿出塑料袋哇哇嘔吐。我聽見後排有人嘀咕:哦,陳昇!暈船了!好在沒人偷拍。到了碼頭,島上的朋友安排車隊隆重來迎,升哥還有氣力發脾氣,說暈死了,不要坐,然後氣呼呼地自己騎上自行車上島了。

我從小就愛聽《綠島小夜曲》,綠島果然很美,周圍浩瀚的太平洋,那漲潮的聲音,翻翻滾滾的就像地球喝多了在呼麥。升哥帶我們吃生魚片,喝當地的高粱酒,下海游泳,摸珊瑚礁,聽起來很浪漫的。升哥是綠島的常客,當地的阿叔阿媽們熱情地輪流請我們吃飯,真是頓頓海鮮夜夜大酒。回到臺北,感覺腳下的地仍在抖,步履蹣跚頭還暈着呢。

眼看跨年演出臨近,該收收心了。我被告知要唱兩首自己的原創歌曲,另外跟升哥合唱他的《路口》和《風箏》。“《路口》可是好歌,當年在酒吧我最愛翻唱了,”我大大地稱讚一番,升哥聽了,很淡漠地回答:那曲子是金城武寫的。嘿,糖衣炮彈沒打準啊。


路口---大陸通道


路口---youtube通道


演出現場在臺北國際會議中心,三千多座位,票早就賣光了。我一看歌單,當晚要演六十多首,我們被排在二十首歌之後,早着呢。後臺就是個大 party,一百多人碰杯打招呼,樂隊成員在練琴,伴舞的姑娘們在化妝,來祝賀的同行,老歌手新藝人,一撥撥地進進出出,陳昇八十多歲的老爸坐着輪椅也來了,還有升嫂親臨坐鎮指揮。快開場了,升哥起立講話,大家舉杯擊掌祝演出成功,然後升哥就前呼後擁地上臺了。

前面的都是閩南語歌,很火爆可以跳舞的那類,到十幾首歌之後,才聽到《把悲傷留給自己》、《海豚阿德》等一些經典的國語歌紛紛唱上來。到我上臺合唱《風箏》了,我先深情地講:期盼升哥跨年五十週年的時候,大家還能在此相聚,白髮人唱,白髮人聽。升哥一把搶過話筒,“你煽情得莫非要競選臺北市長麼?”我說“原來臺北市長這麼好當啊”,升哥跟進:“臺北市長就坐在第一排,你正對面,不要害我在哪兒都不能演出。”全場鬨笑鼓掌,好像我們事先排練過,其實我不知道當晚臺北市長郝龍斌的確坐在下面看演出。

我們說得好唱得也挺好,本以爲在臺北沒啥人認識我們,唱罷,掌聲中竟有人呼喊老周小河,後來得知,有很多大陸歌迷組團來看跨年,他們恰恰成了我跟小河的親友團。臺上開始唱《二十歲的眼淚》了,升哥走到觀衆席上,舉杯敬酒,全場觀衆變魔術一樣,掏出揹包裏的啤酒紅酒威士忌,瞬間酒香瀰漫,目光溼潤。“是 20 歲的男人就不該哭泣,因爲我們的夢想在他方,到 40 歲的時候我們再相逢,笑說多年來無淚的傷口!”全場齊唱,唱得光陰和着眼淚倒流進心底。

就這樣,邊喝邊舞邊唱到後半夜,2013 年已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了,我們纔開始倒計時跨年,原來這裏有自己的狂歡時間,想啥時跨就開始跨。大家在晚半拍的時間中舉杯歡呼:新年快樂!重磅嘉賓隨後登場,左小祖咒、伍佰、林宥嘉,各路神仙紛紛現身把熏熏然的升哥擠下臺。

有人飛跑到後臺報告升嫂,“您快去勸勸吧,升哥有點喝高了。”原來陳昇身邊的工作人員通過長期觀察,總結出經驗:見到升哥喝酒眉毛耷拉下來時,馬上要攔住,否則再喝就要出事了。

演出終於圓滿落幕。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沒人喝多了鬧事。這是一次成功的大會,臺上臺下 high 到黎明,觀衆們大飽眼福耳福還有口福。這更是勝利的大會,每年臺灣官方都會出資爲民衆舉行免費的跨年演出,當晚,就有五月天在高雄跨年,旁邊的 101 大廈廣場上,有多個大牌樂隊免費演出,像陳昇這樣個人組織賣票的跨年演出能堅持二十年且票房良好實屬不易。

我私下裏鼓動升哥啥時來大陸跨個年,應該反響更火爆。他和我跟左小在新唱片《延安的秋天》裏高唱《我要上春晚》那種豪情,真是正能量直衝霄漢啊。雖然今年沒上成,明年也夠嗆,可春天年年來我們還年輕,等得起,期待猴年馬月那個特殊日子早點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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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雲蓬,民謠歌手、作家。出版專輯《中國孩子》、《牛羊下山》



本文由《外灘畫報》獨家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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